2021-01-30 分類: 網站建設
中國打完了疫情上半場,中國人卻不能不陪打全球疫情下半場。
海外退單潮洶涌襲來,外貿老兵們從中嗅出了熟悉的危險。在08年那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后,訂單同樣斷崖式下跌,猝不及防終結了他們的黃金時代;
年輕一代創(chuàng)業(yè)者曾經重新書寫“中國制造”——在中國做科技研發(fā),在歐美做市場。但如今創(chuàng)業(yè)者滯留深圳,歐美市場在鎖城、關店、經濟蕭條;
幾十萬中國留學生則陷入了最尷尬的身份。他們在海外孤立無援,身后卻也看不到歸途……
經歷了幾十年的全球化,如今海外垂危病人在等中國的呼吸機,國內工廠在等海外訂單復蘇救命。彼此都是性命相托,興衰相系。
在時代的泥石流面前,有誰能嘲笑他人的苦難?
3月起,硅星人接觸到的外貿圈突然都做起了防護服和口罩出口。哪怕是此前全無涉足醫(yī)療行業(yè)的廠商,也在海外尋找訂單,在國內對接貨源。
這不僅是因為美國確診超過十八萬人、意大利確診十余萬人、海外共計七十余萬人確診,全球各地口罩、呼吸機急缺,醫(yī)療物資需求爆發(fā)。
更是因為,“世界工廠”中國終于開動,訂單卻沒有了。
硅星人向江蘇和廣東的相關外貿廠商了解到,先是中國供應鏈中斷,海外企業(yè)哀嚎遍野;等到扛過兩個月,中國企業(yè)終于復工了,海外國家卻在疫情中紛紛中斷商業(yè),閉關鎖城。
歐美疫情從靜默步入爆發(fā),市場也在半月之間迅速垮塌。美國停擺半個月,失業(yè)救濟申請人數(shù)達到了破紀錄的300多萬人。從平價服飾到奢侈品,從街頭小店到百貨商場,美國已經開啟了一場停業(yè)、破產和裁員潮。
一家外國大商場的貨物來源可能涉及中國數(shù)百家工廠。危機沿著產業(yè)鏈向上蔓延,就是中國工廠驟然蒸發(fā)的訂單,難以維持的員工,和背后千萬家庭的生計。
一名服裝工廠經理曾告訴硅星人,她趕上過08年前外貿輝煌的尾巴,年銷售額一做上億元,而后眼看市場一瀉千里。
而在新冠疫情遍地開花的戰(zhàn)火里,“二度見證歷史”只剩下滿嘴苦澀。一旦海外經濟陷入衰退乃至蕭條,隨著次貸危機消逝的中國外貿黃金時代,有可能再度上演。
在中國的外貿商家面前,已經是全球航班停飛、口岸關閉、運輸延遲、買家棄貨。
一些負面消息也在困擾出口廠商,比如產品達不到標準,被指控有質量問題。面向亂成一鍋粥、出現(xiàn)攔截物資消息的歐洲,他們又擔心先發(fā)貨拿不到回款,投入打了水漂。
在推特上,希望向全球賣口罩、防護服的中國工廠發(fā)布了貨源圖片、工廠車間生產的圖片,并在圖片上直接打上了聯(lián)系電話水印。
這像是一場生死時速的賽跑,最先能轉型、搶到醫(yī)療物資海外訂單的企業(yè),還有機會活過行業(yè)的冬天。
新產線的代價同樣高昂,機器價格暴漲,原材料價格暴漲。工廠耗費巨資上了產線,工人不分日夜地趕工,面前似乎又有一場價格戰(zhàn)。
此前外貿圈紛紛轉發(fā)一份《致全國外貿人的倡議書》:請不要賤賣中國的防疫物資,不要內部打價格戰(zhàn):
“中國疫情期間,我們最嚴重的時候用的是3-4元的口罩,甚至又從國外進口回的KF94每只15-25元,N95每只30元,PP2每只10-15元,我們也是付高價買的,現(xiàn)在輪到國外買我們的口罩,昨天居然有人報價一次性醫(yī)用外科口罩含稅1.4元每只,外國人的臉就這么便宜嗎?怎么還不戴口罩!”
“大家都有一些利潤,穩(wěn)定了公司,穩(wěn)定了公司人員開銷,他們有了一定的保障,這樣我們國家的內銷需求才能穩(wěn)定增長起來,那時候大家都可以做內銷保命,有生意做,才能生存下來!”
然而難以估算的是,醫(yī)療物資行業(yè)的爆發(fā),能否平衡整體出口的損失。
海外與國內在打兩場緊密相關的生死之戰(zhàn)?!都~約時報》已經披露了美國抗疫前線的場景:護士在死去,醫(yī)生被病毒擊倒,ICU不堪重負,醫(yī)療物資奇缺。
中國外貿廠商曬出了和外商伙伴的合影,配文寫到:我們一起走過了美國金融危機,新冠也打不倒我們。
智能眼鏡創(chuàng)業(yè)者桂家勛滯留深圳時,發(fā)布了一則轉租啟事,希望把他舊金山的公寓轉租出去。前來詢問的,都是斷航滯留美國的中國人。
他住在舊金山市中心,地理位置優(yōu)越?!拔移綍r發(fā)在灣區(qū)的租房群里面,一般一天之內就能租出去,一般都會有可能三到五個人,有時候最多到10個人會問我房子的信息,然后立馬就租出去?!彼f。但是現(xiàn)在,美國國內的人員流動似乎已經放緩,轉租信息發(fā)出去,竟沒有什么本地人來詢問。
反而找上門來的都是中國人,父母因為斷航滯留美國,所以他們不得不為父母尋找暫時居住的地點。
比房子更受影響的,是他的公司。
往返舊金山和深圳,原本是桂家勛工作的常態(tài)。這也是跨國智能硬件孵化器HAX的模式——中國研發(fā)制造,歐美市場銷售。
2月桂家勛輾轉歐洲回到深圳沒多久,美國就發(fā)出最嚴入境限制令,舊金山一時回不去了。
當時他們公司的產品智能眼鏡產品Vue正處于研發(fā)完成、推廣營銷的關鍵期。桂家勛原本要去意大利參加眼鏡展談合作。那時意大利病例還不到10例,展會發(fā)出通知表示一切可控,不會取消展覽。
一個星期之后,意大利的病例破百,他就決定不去了。彼時國內疫情嚴重,他又擔心前去丹麥出差會引起當?shù)厝藫鷳n,就決定丹麥也不去了。
誰也想不到,半個月之后,全球在疫情中淪陷。意大利陷入了最慘痛的死亡率,而美國也染病人數(shù)暴增,全國近乎停擺。
桂家勛幾乎與中國一起停擺。“做硬件要貼片機、激光切割器、3D打印機,團隊需要一起組裝,我們需要焊電路,這些事沒法遠程自己在家做的?!?/p>
聽說不能上班之后,他們就緊急帶著兩大箱智能眼鏡、鏡片、包裝盒、膠帶紙、螺絲刀,回家工作。
“這兩個星期,對硬件創(chuàng)業(yè)的影響還是蠻大的?!彼f。
桂家勛的創(chuàng)業(yè)團隊通過海外網站Kickstarter眾籌,獲得了數(shù)百萬美元的啟動資金。他們在背靠“世界工廠”東莞的深圳,借助最完善的供應鏈和最靈活、快速的工廠制造,再向歐美市場完成銷售。
所幸他們趕在春節(jié)之前完成了眾籌產品的生產和發(fā)貨。自己在辦公室里拉了一條產線,組裝了500多副眼鏡。如果那時沒有完成實體產品,損失就難以想象。
更大的影響是疫情燃遍了整個海外,海外市場停擺。
美國1億多人被迫居家。硅谷瘋傳的新聞有超市員工感染新冠病毒去世,超市關閉進行消殺。他們的智能眼鏡線下實體店營銷是肯定無法做了。
他還收到美國驗光師的消息。他們的配鏡門店靠近蘋果總部,來驗光的人已經少了許多。驗光師是一名華裔,懷疑這是否是因為自己的華人身份。
“之前有許多蘋果的歐美人、印度人客戶進來,但是現(xiàn)在他們都不來了,仿佛一定程度上在故意避開華人?!?/p>
雪上加霜的是,美國股市大跌,縮水的銀行賬戶或許也會抑制人們的消費。
但桂家勛還是保持了樂觀,“科技產品其實還算比較幸運的。起碼不像酒店、出行這種完全受打擊,根本爬不起來的行業(yè)?!?/p>
他決定,既然在國內,就利用在國內的一些機會。本身研發(fā)、生產,這些都是在國內進行,也還是可以在國內做的。他也在考慮開發(fā)中國市場,哪怕原本“不想面對國內市場的勾心斗角”。他看到已經有國內的商家照搬了他們的設計和圖片,拿到國內來銷售。
他也沒有放棄海外線上營銷的計劃:“說不定在臉書上刷一刷,就刷到我們的產品了呢?”
在美國感染人數(shù)一路暴增十幾萬的消息中,Sherry原本規(guī)劃好了從中國回到加州的路線。她計劃飛抵舊金山機場后,就直奔住處不出門,“關一個月”。
Sherry從灣區(qū)一所名校畢業(yè)不久,在舊金山獲得一份咨詢行業(yè)工作,3月入職。她回國過了春節(jié),熬過了國內的疫情,但現(xiàn)在看著美國疫情爆發(fā),又開始新一輪煎熬。
公司安慰她會等她回來,但她的簽證到5月就要過期了。然而信息一日一變,最新政策是每家航空公司至任一國家航線只保留1條,每周只飛一班。她訂的航班都被取消了。
和她相反的是,大批留學生在想盡辦法回國,但機票的價格已經直追包機價格,原訂航班被一次又一次取消。
更多留學生困守在異國他鄉(xiāng),與Sherry互通兩地消息。
Sherry留守美國的同學在盡量避免外出:“主觀上他們覺得不安全,第一是因為有病毒,第二還是大家很擔心排華這個事情。客觀上面是因為很多公司,他現(xiàn)在這個情況沒有辦法招人。”
國內的親人們還在叮囑留學生,如果疫情失控,“不論機票多貴,都要回來”;與此同時,網絡輿論卻在瘋轉“千里投毒你第一”。
Sherry告訴硅星人,“我們看的有些寒心”。
“留學生畢竟是中國公民,不回家你去哪里?”
“小孩子在國外,畢竟是別人的國家,如果出了什么事,沒有家里人,沒有政府,沒有人會照顧你的?!?/p>
有中國家長向硅星人表示,留學生家長群里早已炸翻了天。尤其是低齡留學生隨著學校關閉而無處可去。
有著急的家長租了一套房子,順帶收留了其他的小留學生。有的家長在轉發(fā)英國已經可以包機撤回小留學生的消息。
但Sherry還是決定再度前往美國工作。
她不想放棄難得的工作機會,能夠獲得系統(tǒng)而專業(yè)的培訓,與大批哈佛等高校的博士共事,扁平的組織架構和輕松愉快的工作氛圍。
Sherry表示,美國的簽證政策給予留學生在美實習期,對他們來說,這原本是一個找工作“看一看,想一想,思考的時間”。
美國疫情爆發(fā)后,許多企業(yè)一面拿出業(yè)績下滑的預期,一手凍結了招聘。Sherry的同學們“現(xiàn)在想都不想了。”
美國的實習和工作簽證條件都比較苛刻,比如必須在三個月內找到工作,總計失業(yè)時間不能超過三個月。能讓留學生忍受這些苛刻條件,選擇留在國外的,無非是難得的工作和發(fā)展機遇。
她同期的許多留學生已經提前回國,甚至沒有申請實習簽證,“這次回來,就回不去了。”
另一位準留學生謝非還在中國等待美國高校錄取。他發(fā)現(xiàn)今年錄取結果出的格外慢。他和未婚妻都收到了博士錄取通知,卻還在等待更好的學校錄取。
他原本計劃在5月舉辦婚禮,然后雙雙赴美留學,如今婚禮也因疫情而取消。
疫情爆發(fā)后,父母將謝非的奶奶接到了自己家,他把房間讓給了保姆,自己在外租房子。疫情最嚴重的時候,他連自己家都回不去,在出租房里度過了最孤獨的一個春節(jié)。
在美國排華的輿論中,他總是相信,學術和政治不是那么掛鉤的。
他告訴硅星人,“不行就在國內上大半年網課,我也是能接受”。
他辭去工作,花費兩年時間考試和申請,才等來這一份博士錄取通知,怎么能放棄?
他所設想最壞的場景是:“如果美國一年還是壓不下來病毒,那就真是喪尸圍城了?!?/p>
時代的一?;遥涞矫總€人頭上,就是一座山。哪能有什么隔岸觀火,以鄰為壑,都是命運共同體。
分享標題:生死時刻的外貿 進退兩難的跨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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